【喻黄】梦想与现实之光11

那个赛季蓝雨依然没能走太远。

方世镜在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走到体育馆后门的廊柱下抽烟。

欢呼声已如潮水般退去,观众们依次退席。空旷的馆内稀稀拉拉散落着一些彩带和纸片,露着被人群践踏过后面目全非的伤痕,就像这个夏天破败的遗迹,被晾在冰冷的空气里,无人问津。

方世镜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未竟的感觉了,失败是他一直得学着心平气和地面对的一个东西,然而哪怕再完美的心理建设,依然无法习惯去坦然接受。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很惊讶,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身体里还藏着怎么也扑不灭的好胜因子。

他呼出一口烟气儿,白雾兜兜转转绕过廊间的顶灯,消失在夜空当中。

后门响了一声,方世镜抖抖烟灰转过头,是魏琛推门走了出来。

“哟,跟这儿吞云吐雾呢。”

方世镜抬起夹着烟的手跟他打了个招呼:”说完啦?”

“嗯。”魏琛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了一根叼在嘴里,”有火么?”

方世镜递给他一个打火机。

zippo的,最普通的银色款。看得出主人经常使用,边角已经磨出了旧痕。魏琛凑到嘴边点火,吐了口烟圈儿之后才眯着眼把打火机拿到灯光下看”哎这才买了几年啊?”

“快三年了吧。”方世镜答道,”签约那天买的。”

魏琛翻到底盖上,上面果然有一行歪七扭八的数字,是买回来之后刻上去的,蓝雨建队的日子。

记得当时大家手头都没什么钱,有也投入战队了。不过为了庆祝终于如愿以偿,方世镜还是掏光了兜里的毛票,凑了一个打火机的钱。

他原本是要刻蓝雨的名字,被魏琛嘲笑”整天把站队放在火上烤,多大仇?”最后就刻了个纪念日上去。

那会儿蹲地下室吃泡面,网吧包场杀副本的淋漓快意的日子好像还近得触手可摸,怎么现在转头就到了曲终人散的路口?

他们还有那么多的仗没打,志未酬;荣耀与梦想——当时下决心搞战队的时候,是真心一腔热血满怀希冀。只是时间的脚步匆忙,人都没来得及改变就已经斗转星移。

“什么时候走?”方世镜问他。

“过两天,把事儿跟你交代完了。”魏琛吸了一口烟,望着虚空说。

他其实是个相当好强的人,哪怕当初输在后辈的手里,都没见他露出过颓态。蓝雨就一直这么热热闹闹喳喳呼呼往前赶,以至于连好兄弟方世镜都忘了他低潮时候的样子。

但现在的魏琛看上去是有点累了。在主场空无一人的后巷里,那股疲态随着模糊不清的烟雾慢慢浸入空气。

他和方世镜一样大,甚至在游戏上比他更有才华。但也正因如此,他负担了整个战队的责任和胜负。这种隐性的非职业损耗藏在岁月里一点一点磨损他的身体,如今终于显山露水。

其实在赛季之初,战队就注意到魏琛的技术下滑现象了。队里专门负责数据分析整理的人员把材料拿给他们看过,希望魏琛能尽早调整好状态恢复水平。而随着赛季进度推移,这种现象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哪怕赢了比赛都无法遮掩。

方世镜知道经营方找魏琛谈了好几次话,他心里也着急,却无可奈何。

直到最后一根稻草喻文州的出现。

那次的比试虽然看上去是非正常的冬休期队内指导训练,事实上并不是偶然现象。这一年蓝雨无论人手还是空间都扩充了不少,按理说队长其实不用太管训练营了,不过因为训练营里有魏琛一手带进来的黄少天,再加上战队有意着手索克萨尔继任者的挑选,在这一点上最终拍板决策还是要通过魏琛的首肯。

魏琛心理上清楚,感情上却多少有些抵触。毕竟是曾精心装备和打理的账号,陪着自己征战多年。而俱乐部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挑选继任的要求,让他难免产生雪上加霜的危机感,持续半个赛季的焦虑愈演愈烈,最终导致败北。

很可笑的是,他几乎像是输在了自己的手里。抓住机会把人搞死——这是他在以前训练指导的时候跟小鬼们说过的话,居然真的被贯彻到底。

魏琛很难分明自己是高兴还是沮丧。

但他最后还是推了喻文州一把。

战队决定要他撤出一线首发的时候,魏琛意料之外地平静。他拒绝了战队一切挽留职位的邀请,执意退出。俱乐部尽管舍不得,仍然要尊重他们队长的决定。

这事儿除了当事人,也只有方世镜知道了。

“我等事儿完了放暑假那天就走。战队打算等明年赛季开始的时候再宣布退役声明,索克萨尔让替补的上,先撑一年,再一年,少天和那小子就能出道了。”

延迟声明是处于一种保护策略,让魏琛能尽量走的体面些,避开因为成绩不佳而引咎退役的猜忌。对此魏琛未置可否——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的安慰而已。

“跟少天说了吗?”方世镜问他。

魏琛哼了一声:”他有那么大脸值得我去说吗?小屁孩一个,等他拿到冠军再找我炫耀吧。”

“哈哈。”方世镜笑了两声,”我跟你一样,也快到年纪了。记得我之前说过么,要夺冠,天分、努力、时运三不可缺。你缺了最后一项,而我其实是两项都不够的。所以我一直以为喻文州跟我一样。”

“是我看走眼了。”

“我们。”方世镜说,”其实我很期待,未来的蓝雨。”

“啊。”

“蓝雨不会倒。”

“废话。”

“这是最后啦。”方世镜伸出右手,拍上了魏琛的肩膀。

烟头上闪烁的微光终于随着最后一点燃烧而熄灭,魏琛站起来把它丢在脚下,长出了一口气:”回去了。”

 

对外消息缓发,对内却是没法隐瞒的。

魏琛跟战队告完别走到训练室的门口遇见了喻文州。

他看上去是匆匆赶过来的,呼吸有点沉重,眼睛看着魏琛,半天没说一句话,不知道是说不出什么好还是气儿没缓过来。

魏琛探头看了看他身后:”少天那小子呢?”

“呃……他说有点事……”

“嗤,有个屁,小子该不会是跑出去偷偷堵我了吧。”

“……”

对于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还是很了解的。

“魏队真的不继续打了吗?”喻文州终于开口问道。

“不玩儿了。”魏琛语气洒脱,”我年纪也不小了,得考虑人生大事了,回老家结婚去,羡慕死那帮打荣耀的单身汉!”

喻文州又张了张口,还没出声被魏琛抬手止住了:”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跟你没关系。”

喻文州看着他。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小鬼。”魏琛面带嘲讽地说,”都还没到荣耀的年纪,上次是我让着你,没有下次了。”

“我会努力的。”喻文州认真地对他说,”蓝雨一定能夺冠。”

“啧,口气倒不小。”魏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加油吧小鬼。”

他越过喻文州往外走,刚出大楼口,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声喊他的名字。

“魏老大!!!!!!”

魏琛差点吓得一脚踩空,抬头往后看,黄少天趴在三楼的窗户口,半个身体挂在窗外对他大声喊。

“我们一定会拿冠军的!!!!!!!!”

“叫魂啊臭小鬼!”魏琛骂道,”大白天的别吓人。”

他看上去特别不耐烦,简直要被这两个小鬼烦死了。一个接一个的,退个役还得过五关斩六将不成?

“你等着吧!”黄少天中气十足地说。

“知道啦。”他挥挥手,把背包甩到背上,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大步走出蓝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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