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希望之匙11-12

11

奇怪好像在这座飞行孤岛上特别容易做梦。他揉了揉酸软的后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高热来无影去无踪,昨天还浑身难受,今天早上已经恢复电力满格。黄少天半撑起身体,舷窗下金色阳光如同上好的蜂蜜涂在手腕上,暖意洋洋。他有些眷恋不舍地在那小块地方蹭了蹭,干脆地弯腰起身,从椅子上跳下来。

他们昨晚不知道聊到几点,反正黄少天模模糊糊地睡过去了,好在头等舱的椅子够舒服,比这难受的境遇他都遭过了,最惨的时候站在雨里靠着墙打过一夜的盹。生活和现实总能刷新人类下限,他以前还认床,现在只要看见一张长得像床的东西都要感激涕零。

丧尸先生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黄少天猜他是去弄点早饭什么的,喻文州还真是会选地方,从飞机头部看过去,一排排的镀金舷窗像晚餐桌上整齐的餐盘,连空气里的浮尘都暖洋洋地坠落。

想着想着他就回来了,手里托着一套衣服——谁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还有点水,不太干净,适合洗漱。

“我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黄少天一边用毛巾沾着冷水擦身体一边感叹,“早知道跟丧尸一起住那么幸福,我干嘛还老跟它们作对?不如投降抱大腿。”

你可以多住几天。——喻文州在旁边打字。

黄少天探过去看了看,笑着摇头:“算了,物以类聚,人还是跟人待在一起有意思。”

他只穿了单层长裤,流畅结实的身体线条暴露在空气里。黄少天看上去比穿着衣服饱满一点,大概是长期战斗和逃亡的生活锻炼出来的,肌肉分布得恰到好处。颜色倒是很白,上面细细碎碎分布着一些伤口,并没有抓伤和咬伤的痕迹,这点已经很难得了。

人类已经在漫长的恐慌时代被强制优胜劣汰,余下的要么是有本事的,要么就是足够幸运抱团活下来的。显然黄少天是前者;而后者虽然少的多,但也不是不存在,比如那个在超市里引来丧尸群的倒霉蛋。

衣服好像是飞机尾部货舱里的东西,反正它的主人未必还有机会把它拿回去了,黄少天也不介意接收。白色衬衫穿着倒是恰到好处的合身,就是难免有些拘谨,放不开手脚。

“打怪的时候可不能穿这个。”他一边系皮带一边说,“感觉像上了一层减速硬直的buff,活脱脱的‘来咬我啊!’,会影响我射击精准性。”

他摆了个射击的动作,姿势倒是挺漂亮,可惜没有枪——那玩意在超市战斗中已经耗尽遗失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他问喻文州。

喻文州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舱门口。

这架飞机停泊在距离机场候机大厅稍远的停机坪上,没有直达通道,只有舷梯,白日的阳光浓烈,给所有的玻璃罩上一层反光膜,即便如此,还是能从阴影的缝隙间看见候车大厅里的重重黑影。

“它们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也许。喻文州敲了几下,这里活动空间大,只有闻到人类的气味它们才会集体离开。

“看来要我冲破这个壁垒还需要个倒霉蛋。”黄少天看起来有点失望,“如果能找来一把枪就好了——手枪也行。”

先养好身体,总有办法。喻文州说。

他抬起的袖子之间露出了一小段手腕,黄少天回头的时候愣了愣,视线不由得跟了过去。

喻文州眼中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怎么了?

“……没什么。”黄少天随口答了一句,但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是咬伤?”

他问的是喻文州左手腕上那段狰狞模糊的伤口,丧尸们的愈合能力不怎么样,大概是因为不需要,喻文州手心的那道口子现在还时不时流出点黑血。

也许是紧张和仓促,反正在超市逃亡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他手腕上这道伤。一旦注意了又挪不开眼——它看上去有段时间了,伤口早已长好,只隐约看得出啃咬的痕迹,纵横交错刻在皮肤表面,有些毛骨悚然。

不知道为什么它居然与梦境贴合得不可思议。黄少天心里打了个突突,也可能是晚上听的故事令人唏嘘。他自从逃亡开始就没再做过梦,睡眠是个奢侈品,多数时间都在紧绷的神经里潦草度过,轻得像未曾存在。黄少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在这里获取了绝对的安全感,他梦到了许多以前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事,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别的事,最清晰的却是喻文州。

梦境里的他和现在丧尸的样子大相径庭,端正又温和,身上缠绕着潦倒和疲惫的阴影,却没半点慌乱。地下室的月光和昨晚的重叠到一起,有些真假难辨,包括一些细枝末节——他真的想不起来喻文州说没说过了,或许他在不经意间看见过,然后被梦填充成完整的情节。

喻文州在他的注视下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这也是别人私事……黄少天抓抓头,咳嗽了两声:“呃,我们去吃饭吧。”

 

12

说是吃饭,吃的人也只有黄少天一个而已。

喻文州就坐在对面,用一种理所应当到发指的目光看着他吃。

黄少天心里素质一等一,若有实质的目光根本不能影响他咀嚼吞咽,还能见缝插针地说两句,吐字清晰连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简陋的食物也让他吃得香气四溢,好像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都苏醒过来,欢快地跳来跳去。黄少天抹着嘴看过来,笑嘻嘻地说:“唉你又笑了啊。”

他挺喜欢喻文州笑的,很适合他。阳光下的喻文州似乎好看了不少,额头两侧的青紫血管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好像消退了一点。明亮的颜色均匀地扑在脸上,冷眼看过去像是有了血色。

可惜干涩的眼窝和深紫的嘴唇还是画出一道明显的线。

惋惜和遗憾的话不能拯救谁,喻文州对此也没有太多的不平和纠结,好像他成为人类眼中的怪物,丧尸群里的异类也不过是万千奇事中稀松平常的一件,适应然后重新生活。

他把自己的生活弄得比正常人还井井有条,不需要逃亡和躲避,他像是游走在生命和死亡之间的边缘人,生命的闸门拧松了一个口,漏出来的时间落在了他的掌心。

无所事事的黄少天也难得体验了一下这种隐藏在危机重重之下的宁静时光,他一点一点翻着喻文州在飞机上收集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当然都是他一个人在说,需要的时候他会看喻文州的眼睛——黄少天总是能从他的脸上读到一些他想知道的讯息,哪怕是不用打字出来看,那种感觉更深地让他产生了“喻文州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还活着”的认知。

喻文州的藏品多又杂,大的家电橱柜,小的书本烛台应有尽有。黄少天从他的电视组柜里挖出一台太阳能电板的CD机,兴高采烈地放在舷窗下,又去翻箱倒柜找唱片。

“你有喜欢的歌手吗?”他一边翻弄着一边问,“以前我们打游戏的时候团长特别喜欢放慢情歌,每次打到后面就想睡觉。”

他翻了半天没找到CD碟,倒是翻出了游戏光盘。

“我靠,就是这个,好怀念。”黄少天举着它向后躺倒,“我玩了5年多,最后还是‘被迫’A了。你玩过荣耀吗?”

喻文州点头。

“咦?”他略吃惊地抬起头,“你也玩啊?在哪个区?什么职业?”

喻文州打了术士两个字给他看。

黄少天眼睛蹭地亮起来:“我是剑客,一区的,夜雨声烦听过没?我很厉害的。”

他翻了个身,胳膊支着头摸了摸游戏的外壳:“有电脑就好了,咱们可以试试来一盘,好久没PK我手都生了。”

还嫌打得不够吗?喻文州问他。

“那哪儿一样。”黄少天撇撇嘴。现实是残酷版的生化危机,无法下线、不能读档重来,操作难度提高,并且还要一直一直刷下去。

最终他还是找到一张完好的古典乐的光盘,放在CD机里,夕阳的灼红挂在大提琴的弦上,沉重古涩。

黄少天也安静下来,他安静的时候像另一个人,略长的刘海搭在睫毛上,盖住了眼睛里的光。最后一丝阳光踩着音符从他平摊的指尖溜走。

饿了吗,喻文州轻轻碰了碰他。

黄少天摇头。

“你每天就这样过吗?”他反问喻文州。

 

丧尸不需要吃饭、睡觉或者一切维持生命本能必须的活动,从早到晚,喻文州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捧着他还没有看完的书,看着金色的光变成银色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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