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你真的相信那些吗？”张新杰问。

“嗯？”叶修抽了根新烟叼在嘴角，“你说那些梦什么的？”

“是。”

“我没有不信的理由。”

他们走在营地外的林间路上。叶修手里玩着一颗荧光球，抛上抛下，像一只四处乱窜的巨型萤火虫。人类花费了几百年习惯了灯光璀璨的夜晚，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又迅速适应了日落月升的自然光。

到底是曾经主宰世界的灵长类生物，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刚刚黄少天掀起的热闹还没有完全褪去，营地到处是奔走的人群。张新杰住的帐篷离这里并不太远，卢瀚文则住在山坡的中段，两个人默认把这个小鬼先送回去，于是拐弯绕上了山路。

“你看起来对喻文州说的缺乏信任感啊。”

“他不像会骗人的人。”张新杰理智而冷静地分析，“但他所描述的内容超过我的理解能力之外。”

“什么是理解能力之内的？”叶修似笑非笑地问，“丧尸病毒吗。”

“起码归于医学范畴。”

“你可以假设他说的是神学范畴。”

“……”

“不是我说你新杰。”叶修拍了拍张新杰的肩膀，“做人不能太较真，就算是丧尸病毒你也无法给出它们控制身体的合理解释吧，为什么不尝试着换个思路。”

“换个思路？”张新杰扶了下眼镜，“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世界上或许真的还有像喻文州一样有意识尚存的丧尸，意味着世界正在改变。

“无论是梦境主宰了他们还是他们引发梦境的改变，故事明显是随着片断的集成而越来越丰满，到最后甚至可能覆盖现实。”

“那不是件好事？”

张新杰摇头：“现在还不能知道这种情况只发生在他们身上还是能波及所有人，后者还好，前者对于我们来说毫无疑义，而且……”

他转头看向半山腰下的洞穴：“叶修，你是这里的领袖。可如果当人们抱着一丝无法预见的希望作乱，到时候你能不能控制事态？”

“无能为力。”叶修很清醒，“求生意志下的人类潜力爆发很可怕，别说我了，加上少天都没用。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偷偷藏人那么久？”

“为了不让大家混乱？”

“确切地说，是为了找出证据确凿的——希望。”

希望这个词他们好久没说过了，脱口而出的时候居然还有点陌生。

末日丧尸其实是人类与人类的一场较量。这种较量千百年来在地球的每一个板块每一块角落里交替上演，只是现在面对的敌人可能曾经是自己的邻居、同事、家人，甚至更亲密的关系。

感情令人陷入危险——令人之所以为人。

那么多的割舍不去、难以置信、受伤和希望，都源自于此。

卢瀚文抬头看了看叶修又看了看张新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前辈……”小卢摇了摇叶修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大家都能活过来，是不是我们就不用躲在这里了？”

叶修一愣，随即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是啊。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个主意……”

张新杰刚想说些什么，一道刺耳的哨声划过半空。

喻文州还好好待在灰墙的房间里，而哨音则是从半山处的树林边缘传过来，隐约还能听到人的惊呼。

“丧尸！！！！”

33

这注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黄少天和喻文州赶过来，叶修正指挥张新杰。

“别去我那儿。”叶修说，“进防空洞，小家伙也带上，对女人小孩开放。”

“我知道。”张新杰点点头，拉着卢瀚文迅速跑下山坡。

“怎么回事？”黄少天与他擦身而过跑到叶修身边，“吹哨吹上瘾了？”

“如果不是放羊的小孩和你家那位，就是来真的了。”叶修看了喻文州一眼，“我的伞呢？”

黄少天把他的东西丢过去。

嘴里说着捣乱麻烦，黄少天警觉依然如此地高。喻文州站在他们后面，套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挡住了一部分苍白的脸。夜晚的空气流动安静又舒缓，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叶修打开伞，瞟了眼身后：“带他出来干嘛？伤员和小孩都进防空洞去。”

“文州算哪门子伤员啊，丧尸病毒伤吗？”黄少天从腰间抽出枪，“你也不怕他在里面把人吓死，你不怕我还怕呢，那么多人对他怎样怎样了我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个聪明的丧尸来？”

“我怕了你了。”叶修觉得自己就不该搭理黄少天，这么紧张的危机时刻，他居然还有心情废话。

喻文州忽然在他们身后抬起头：“来了。”

话音落下一秒，腐败的丧尸冲破层层树林的遮蔽，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叶修站在最前面，伞尖不慌不忙地一抖，凌空刺穿了它的心脏，乌黑带着腥气的血液四下飞溅，圆弧形的伞面紧随其后。弹簧伞在他手里产生了一股难以描述的巨大推力，直把它弹飞近五米远，带倒了紧随其后的两只。

乌血和腐肉都被挡在伞面以外，叶修收起伞随手甩了甩，黄少天跳起来，边跳边喊：“我靠老叶敢不往我身上溅吗？！我刚换的新鞋！”

“凑合点吧。”叶修提腕又进入了战斗模式，“大批量的来了。”

丧尸们速度不快，数量却防不胜防。

如同隐藏在树叶下的昆虫，只等瓢泼雨后才露出触角，蚕食营养。

月光把它们干瘪的身体打磨出一层醒目的惨白，从黑暗的阴影里崭露头角。

如此大规模大批量的丧尸，必然是撕裂了边防的护网，却不知道它们花费了多长时间才穿越了重重茂林，发现了人类的驻地，并正确抵达。

先响起的是黄少天的手里的枪。

他有意把丧尸引到一侧，一边放枪一边后退。17发子弹没有一颗浪费，每一发都正中眉心，令最靠近的丧尸应声倒地。

叶修也在旁边帮忙，长伞柄端挑、赶、串，把零零散散走错方向的丧尸挨个往黄少天的手里送。弧形的森林边界像被他们扯出一道白色的膜，逐渐向角落聚拢。

黄少天的策略很明确，山脚一侧的树林较稀疏，但灌木丛生，分分钟能让丧尸不打自摔。

等子弹耗尽，黄少天扔开枪，一脚踏在泥泞的枯木上，嘴角尖锐地上扬：“来让我数数有几个？1、2、3、4、5、6、7……哦哦人很多嘛，以为人多势众就能打爆我啦？电影看没看过啊？超级英雄之所以超级，就是能一拳打你们一群垃圾。”

他嘴里念念不停，手却比嘴更快，细而尖锐的短剑穿透了第一个丧尸的心脏：“来，跟你的小伙伴们打个招呼，嗨~”

丧尸被他双手拧着转了半圈，毫无反抗之力地举起右手。黄少天从它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起来你不太受欢迎啊？”

它左脚踹在丧尸的膝盖上，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小腿随着黄少天的动作踏碎了一只丧尸的膝盖，右手紧跟着穿透另一只的喉咙。

而黄少天还在不停地嘟囔着：“看脚、看爪、左边！不对你那是右手边知道吗？怎么当了丧尸左右都不分了，看这里看这里张嘴‘啊——’。”丧尸被他捏着颊骨一口咬住身边最后一个，他抽出剑拍拍手，“还有吗，排队过来吧。”

“我这多的是。”另一头的叶修遥遥喊，“接好了！”

他用伞抽了一只从半空中飞向黄少天。黄少天一低头，剑尖朝上把它劈了个对开，还一脸心有余悸地：“老叶你准头行不行？”

叶修没说话也不跟他客气，一只接着一只挑过去。丧尸数目还在不断增加，喻文州看了看情势，低头捡了一根树枝也加入了战局。

对比黄少天和叶修，他的还不够灵活的四肢和反应能力的确处于下风，但喻文州不怕丧尸毒，而且悉知它们的弱点——黄少天甚至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有时候只是轻巧地把树枝插进丧尸的颈侧，就让那该死的家伙闷不吭声地躺到在地。

于是叶修在队尾挑，黄少天在队头引，喻文州处理中段横冲直撞的丧尸，三个人配合默契地把大部队钉死在一处，无法向营地更深处侵入。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叶修一边打一边问。

“发现了。”喻文州淡定地回应。

“啊？”黄少天刚对穿了两只，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看你脚下。”叶修提醒。

黄少天躲过一只偷袭的爪，低头一开：“怎么……咦？！”

他脚下一层厚厚的灰，上面只有两三只尸体，其中一只的指尖已经开始变色。

“它们在腐化。”喻文州说。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丧尸们死后不是暴尸荒野，就是被同伴蚕食殆尽，化成灰是个什么事儿？！

但黄少天来不及多想，一只本来已经被他引过来的丧尸突然回头冲向了叶修。

“后边！”

叶修大伞应声而开，幕布一般遮天盖地阻隔了丧尸的去路。

但比他伞更快的，是穿透了黑夜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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