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可没办法在训练室聊，郑轩左磨右泡，总算等黄少天打完一局，把人拖回了房间。

“你等我想想。”他头大地在屋里转了十圈，“黄少你喜欢队长？！”

“好棒。”黄少天鼓掌，“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队长居然不喜欢你？！”郑轩的表情更震惊，黄少天愣了两秒，有点啼笑皆非。

啧啧啧，看看人家的反应。他像终于抓住喻文州的罪行，恨不得立刻发条短信给他，说老郑都觉得你不喜欢我天理不容。

“目前的版本是这样。”他摊开手，“不过我还没放弃，打算追一追看看。”

“怎么追啊？”郑轩茫然，“我以为你们这相处模式，和人家已婚人士家庭生活也没差多少了，除了性别……”好家伙，现在连性别都不是问题了。

“论坛预言成真，我还是第一次遇见。”郑轩幽幽地说。

“就是因为不好追才想嘛，你不是也说了，喻文州不喜欢我比较稀奇。”

“与其说他不喜欢你，我感觉队长好像就是没对任何人心动过。”郑轩仔细回想，“以前人家跟他告白的时候……”

“谁跟他告白过？！”黄少天声音都高了，“我怎么没听说？！”

“啊？”郑轩吓了一跳，“呃也没有，就有些粉丝啊女选手什么的，好久以前的事了。”

粉丝时常给战队寄情书黄少天知道，女选手又是哪儿蹦出来的？

郑轩说他也是碰巧路过遇到，在全明星的后台。那天是新秀挑战赛，301有个女孩备选入选，在后台踌躇很久，把喻文州叫了出去。当时黄少天在台上，郑轩过去后台帮忙，一开始没注意，后来有事从紧急出口路过，看到他们俩站在一个不太明亮的拐角。

“队长当时站在外侧，后来往里靠了一步，但也和人家保持了距离。我估计是怕被别人听见影响她吧。”郑轩说，“我也就没敢过去，直到他们说完。”

“他们说了什么？” 

“就……普通告白该说的？”郑轩艰难回忆，“倾诉了一下对队长倾慕的心路历程，队长挺有耐心，听完才拒绝的。说不会考虑，一点机会都不留，姑娘哭了连纸都不递一下，自己就先走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发现我了，发消息让我别说出去，影响人家打比赛。”

黄少天大概有了些印象，301有过一个上新秀榜的替补女选手，一度打到轮替的位置，后来好像转会了。

再后来呢？似乎也已经没人记得。这个天真又残酷的行业吞噬了很多人。

“我说这话你可别打我。”郑轩叹了口气，“当初我还觉得队长答应了也没什么，有些事可遇不可求。电竞圈不大，女孩不多，错过一次机会实在可惜。”

黄少天瞪了他一眼。

郑轩无视了他的攻击：“你也一样，经理跟我说过挺多女孩追你的吧？我老婆还好奇呢，说你们战队俩王牌都挺帅的，怎么一点花边儿都不沾，我说这俩人神功入魔，估计只有退役能解。”

他笑了笑：“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仔细想想，这个设定也不是不能接受，巩固了我们蓝雨庙的刻板印象。”

郑轩有个青梅竹马的圈外女友，十好几年了感情稳定，说等退役回老家就扯证。

“我以前的确不想。”黄少天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现在是不得不想。”

“还非要拉上队长一起想。”郑轩摇头，“能了解一下心路历程吗？”

“你自己谈了那么多年恋爱没数吗？”黄少天没好气地说，“能回答上来就不是感情了。”

“说的也对，但总该有个契机吧？”

什么是契机呢？是海边的躲闪？是日积月累的渗透？是同举冠军杯的梦想成真？还是14岁来到蓝雨俱乐部的命中注定？

喻文州的飞机当天往返，回到俱乐部已经凌晨，带回来的还有明天即将发布的新对战表。

排除掉伏羲战队后，之前所有和伏羲比过的战队无论输赢都获一积分，之后还未比的战队比赛取消，也直接加一分。优先排和伏羲有对战的战队比赛顺序，其余在此基础上尽量保持不变。

“本来这分联盟是不打算加的，但我们说既然前面有胜负，哪怕比分失去了意义还是应当保留，这既是尊重，也是提醒。”喻文州和战队经理交代，“他们知道这次药检对战队安排不太公平，也就没在这点上多纠结。下个赛季药检的流程体总几位领导还没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了。”

经理点头答应，拿着新赛程表去安排工作了。喻文州穿过中庭往宿舍楼走，之前和黄少天驻足过的三角梅还在盛开。

它们的花期很长，只要照料的好，就能开很久。喻文州想起他站在黄少天身后拍照，被他转头发现，像踩了尾巴一样跳脚。

那时就有在喜欢自己了？

他吸了一口气，不太想要深思。

回宿舍已经进入宵禁的点，走廊里灯都是暗的，只有一排地灯莹莹发亮。

他摸出钥匙，刚要开门，对面的门锁转动，黄少天顶着睡眼惺忪的草窝露出半张脸：“点回来嘅咁晚？”

“和经理说了点事。”喻文州看着他松软的样子，语气不由得变轻，“早点休息了。”

“不是你吵醒我早睡着了。”黄少天倒打一耙，很容易让喻文州恍惚想到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那段时光。

老魏走后到四赛季出道之前，喻文州和黄少天被当做训练营唯二的宝贵苗子，安排住在了一起。

黄少天没什么变动，喻文州从一楼光线不那么好的房间，搬到了二楼走廊尽头。

那时与他们同期的训练生已经淘汰了好几拨，新的人未到，魏琛的离队在青少年们的心里投下不安的阴影，就此放弃回家的人也走了不少。

喻文州背着书包，提着简单的行李穿过整个走廊。彼时他脸上还有些学生气，但性格里已经有不可动摇的部分了，即使全部青训生从门口探头围观，也没使他的脚步有半分迟疑。

方世镜就是那时候产生了把未来蓝雨队长交给喻文州的最初冲动。

他和黄少天的关系也还不冷不热，大半年前只互相知晓姓名——尤其是黄少天，站在青训生的顶端，望不到车尾。魏琛的离去对他打击最大，情绪转不过来，喻文州进门的时候，他靠坐在床沿，眼圈还发着红。

有将近一周的时间他们没说过话，喻文州态度平和，是黄少天不太想理他，渐渐他也就习惯了保持沉默。直到有一天黄少天回来，手里拿着账号卡，喊喻文州去竞技场PK。

五局，喻文州全败。黄少天却越打越心惊，术士每一场的策略和战术都在改变，他赢得越来越艰难，越打越有被困局之感。这种技术，怎么可能一直吊车尾？

喻文州输得心平气和，他在这个训练营输的比赛双手双脚数不过来，可他留住了，打败了索克萨尔，甚至走到了黄少天的旁边。

黄少天从对面显示器露出半张圆鼓鼓的小脸，盯着他看。

“还打吗？”喻文州问。

“我饿了。”黄少天拔掉账号卡站起身。

他经过喻文州的身边，脚步顿了顿：“我要出去吃面线。”

喻文州一愣，随即眼睛弯了弯。

“我也饿了，一起吧。”

郑轩来得要再晚些，没有参与他们这些记忆。

他认识喻文州黄少天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磨合团战了。

虽然远没好到后来焦不离孟的程度，但也走得很近，毕竟是室友。

他进训练营的第一场团战就是喻文州指挥的，面对黄少天带的团，先抑后扬地赢了比赛。

夜雨声烦在临死前拼命带走了索克萨尔，但这样也没能影响比赛结果。

何况喻文州还在和索克萨尔磨合，灭神未造出来，他拿着洗过点的橙武，蓝雨镇队卡的属性面版被他弄的看起来还没队里其它术士高。

但他就是能赢，且赢得令人费解。团队伙伴告诉郑轩，上场只要听喻文州的行动，就不会输。这一场打得郑轩脑子都没转过弯来，只觉得索克萨尔给一个没听过名字的练习生用让他震撼。这个没听过名字的练习生打赢了夜雨声烦更令人震撼。

赛后喻文州过来夸了他的弹药专家，说用的很好。他们交换了姓名，就这么认识了。

直到出道、获胜、一路走来，是未曾想过的丰富人生。

郑轩第二天在食堂碰到喻文州吃早饭。

早饭是他们电竞选手参与度最低的一顿，蓝雨大厨的妙手也不能把夜猫子们从床上弄醒。

郑轩一边掰着菠萝包，一边和喻文州闲聊。末了还是没忍住问他：“队长，你到底对黄少……”

喻文州手里稳稳夹着肠粉，抬头看了他一眼：“少天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聊了聊。”

“所以你是自发给他来当说客？”

郑轩连忙摆手：“别误会，我可不想参与你们的感情纠葛。”

他叹了口气：“本来出于关心问了问，谁知道问出个惊天大秘密。”

喻文州噗嗤一声笑了：“你倒是关心这个。”

“当然关心的，下周就要恢复比赛了。”

“我心里有数。”喻文州放下筷子，“少天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俩好胜心比我强多了。但这么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喻文州倒是比他从容。

“恕我直言，队长真的对黄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喻文州用小勺子轻轻搅动咖啡，金属碰触着瓷杯发出细小的敲击声：“不知道，没想过。本来也不想，有人非死缠着不放。”

“这可真不像你会给的答案，”郑轩摇头，“我以为你会说什么好好考虑认真答复的话。”

“我难道没有答复过他吗？”喻文州反问。

“……”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十全十美。”喻文州看着窗外，“少天很好，但我们认识太久，有些东西确实失去了本该有的界限。我不能武断少天的情感，但也不能无视自己的内心。拒绝不是欺骗或缓兵之计，是对我们两个人都负责任的现状确认。”

“你这意思听起来还会有变数？”

喻文州笑笑：“说过了，没想过不知道。”

郑轩觉得黄少天吐槽的对，喻文州浑身上下写满了道理，无懈可击，太难搞定。

他PK喜欢找强的，怎么挑对象也挑了个最难攻略的，以躺平为最大人生目标的郑轩确实理解不了。

蓝雨在复赛前开了一场媒体见面会，大概讲述了一下俱乐部听到消息之后的反应和策略，对内部选手的系统管理以及今后改进的方向。

“我们追求胜利，但绝对不会贪图冒进。”喻文州稳稳站在台上，“维护比赛的公平需要选手、俱乐部和联盟共同努力，蓝雨责无旁贷。”

也难怪粉丝都觉得他退役后会走进仕途，喻文州是一个再理想不过的发言人，形象气质过人，举手投足有着自信的力量。这么多年来蓝雨有黄少天这样硬实力的选手兜底，也有喻文州这样在公关形象上无人出其右的庇护，走到现在属实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