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有两件事让黄少天确认了自己的心情。

一件是他开始不太能承受喻文州的目光。

甚至肢体接触都还好，反正多是战队一起的公开场合，心无杂念有时候的确可以忽略某些意识过剩的细节。但每每喻文州把关注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时，黄少天的心率都会有些失常，用郑轩的话讲，他这阵总一惊一乍的。

另一件事的冲击性更大——某天去客场打比赛落地，喻文州发消息让他过来房间拿资料。

黄少天心里有鬼，百般不愿，又找不到托词，磨磨蹭蹭地敲开门，发现喻文州湿着头发站在他面前。

房间里暖气开得够足，喻文州只穿了一件薄款的居家服，水痕沿着他的下颌往锁骨上落，衣服贴在身上能看见清晰的线条。

以往黄少天过去总要跟他聊些有的没的拖拖时间，那天他拿了资料，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毕竟这回光心跳也解释不了——他硬了。

对认识了十好几年的人心动让黄少天遭受冲击也心生困惑。难道他喜欢了喻文州很久？如果是也太迟钝；要是感情积累到一定程度变质，那又到底哪个才是契机？

思来想去又把锅扣在喻文州头上。谁叫他先行为异常。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喻文州澄若明镜，是他的水潭里有鬼。

认识多年，涉及到感情变质，黄少天也没有把握喻文州是否会有同样的转变。在他想清楚之前，只能忍着。同队抬头不见低头见，要训练吃饭打比赛演戏，E值占上风的他也不是很吃得消，出现过一阵状态浮动。他自己都紧张，生怕喻文州看出点什么或找他谈话，然后对着喻文州冲动盖过理智，一吐为快。他不擅长暗恋，自己还没理出头绪，不想在这个阶段拖喻文州下水。

他的身上存在着诸多矛盾：不擅长隐藏情绪，却很能忍。这或许是他能把剑客玩成刺客的潜质。小时候刚开始打荣耀，班里的同学讨论热烈互加好友上分，只有黄少天忍得住不报ID，等他玩熟拿到橙武在服务区横行的时候，才告诉别人自己的账号是夜雨声烦。家里也如此，在他说自己报名蓝雨训练营之前，父母都不知道他玩游戏居然玩得如此风生水起，冲击太大导致没有第一时间接受。

队友说他有时候很分裂，黄少天不以为然。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情绪加载在肉体上是有延迟效应的——比如他似乎天生对某些负面情绪不敏感。新手时期连喻文州都承认有时焦虑，黄少天却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过太大的浮动。除了每次上场前片刻的紧张，等他坐定在椅子前，一切就都消失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某方面天赋异禀，直到四赛季比完身体检查，医生说他脖颈后方长了好大一片深色的瘢，按下去手感硬硬的，扫描检查也看不出是什么病变，更可能是情绪的反馈。医生的判断没有错，夏休结束后那块瘢就消失了。黄少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不会紧张害怕，而是那些情绪如电流般经过他的身体，留下了痕迹。

而喻文州对他并不是某种单纯的情绪，可以随着时间变淡。喻文州是他人生走到此刻的每时每页，融入骨血、无法割离。

在喻文州拒绝掉义斩之后，蓝雨似乎完全回归了正常的节奏。节外生枝的热度逐渐平息，榜单上换成了黄少天不认识的艺人，只有常规赛的倒计时排名每日悬在头顶更替。

而也就在这个冬末春尾的时分，联盟发生了一件比选手花边新闻热搜还要严重的事。

起初只是喻文州在日常训练中接了一个电话。训练室不允许带手机进入，手机统一交由战队助理保管，重要来电才会被打断。因此喻文州起身时黄少天还多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哪个天王老子能打断他的读条。

训练室门是全透明的玻璃，他看见喻文州在外面站着说了两句话，转头向门外走去。没过多久他和战队经理一起回到了训练室，表情严肃地宣布明天所有人暂停训练，需要飞B市一趟。

“去干嘛呀队长？”卢瀚文不明所以地问。

“药检。”喻文州的声音很沉，“联盟前段时间收到匿名举报，某战队的队员可能有使用违禁药品的情况。上面按照程序对被举报人进行检查，结果是阳性。”

这句话说得所有人都炸了锅。

“谁啊？”

“这也能查出来？吃了什么？”

“还能有这种操作？！”

“我们不是有定期检查吗？还要再做一次？”

喻文州抬起手压住了讨论声：“是谁并不重要，我们俱乐部平时控制饮食，没有类似行为，队医已经把之前的检查结果提交了。但对官方而言，私检结果不受他们控制，毕竟这次出事的战队和选手提交的检查结果也是正常的。所以即便提供了日常体检证明，还是需要安排所有选手做一次药检。为了确保结果，下周的全部比赛暂停推迟。直到药检完成。”

战队经理补充道：“对药检违规的人员和战队的处置联盟还在讨论，目前官方以设备和系统维护的理由宣布休赛一周。有关这件事大家需要暂时保密，尽量不要在公共场合讨论，避免走漏风声给媒体，造成不必要的舆论影响。毕竟这也关系到我们自己的日常训练和商业活动。”

散会后，黄少天走到喻文州身边低声说：“我只是猜，是不是伏羲战队的长宁？”

喻文州看着他的眼神微动，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黄少天知道自己猜中了。

伏羲是前两年联盟扩容时升上来的战队，队长和轮回的周泽楷一样用神枪手。都说一代版本一代神，轮回连冠那两年，确实多了很多用枪的选手。

伏羲在二级联赛里摸爬滚打好几年，总差临门一脚。这次升上来之后，原队长打了一年就退役了，接替他的就是这位长宁。他用的也是神枪手，技术还算可以，但在综合专业评分上比他们原队长还低两分。评论人分析他的赛季表现，说他心态不是很过关，在遇到强队和重要比赛上频频丢分，导致去年伏羲差点没保住得来不易的资格，掉出排名。

今年蓝雨对伏羲比了两轮，黄少天感觉他的发挥稳定了很多。“以前紧张时容易犯的错也没有再犯，偶尔还能跳些超水平的操作。”——他赛后复盘时这么评价。伏羲仍然没有能赢过蓝雨，但相较上个赛季个人赛就基本全负出局的结果，今年至少赢回了几把。

“我一直以为他们战队心理医生给他做过工作了，还想去打听一下是什么人才，有机会挖过来。”黄少天低声说，“现在想来如果他是服用了药物，反倒更成立。联盟药检主要抽查，赢的多查得多。只有明显争议场次的比赛会单独取样。他们战队今年的上升曲线还挺不明显的，没人说根本看不出来有吃药，也不知道谁这么火眼金睛打报告。”

电子竞技不同于传统体育赛事，身体机能的激素类药物提升微乎其微，精神类药物的效果更明显。发展至今又有许多的品类和门道，有些甚至是治病用途的常规药，开医嘱证明即可入手，检测难度也更高。

喻文州摇了摇头：“不一定是外部，也可能是内部，或者他熟悉的人发现了异常。总之现在局势不明朗，官方没有透露太多调查细节，我们也不知道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们边说边往宿舍的方向走。黄少天望着走廊窗外，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可是个大丑闻。等正式通告了，未来的比赛还不知道会怎样。”

“先走过眼下吧。”喻文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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