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搂还好,一搂黄少天更想哭了。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那么大的委屈,喻文州也没有冷落他,连他追人的豪情壮志都照单全收。只有他自己的情绪,在肉体过载后终于喷涌而出。
有时候他也想退回版本,退回自己没喜欢喻文州之前,这样自己也不会烦恼,不会患得患失,怕自己什么都留不住。
大概趴得太久了,喻文州轻轻叫了他的名字,黄少天刚想抬起头,眼眶里挂着的水啪嗒两声落在喻文州肩膀上。
喻文州愣住,他也愣住了。
怎么还真的哭了?
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什么时候哭了,但在喻文州面前一通无理取闹性骚扰最后自己哭也太……作了吧!
黄少天觉得丢人,嗷呜一声又把脑袋埋回去了。
喻文州却笑了。
很轻的一声,没有什么不愉快和嘲笑的成分。他摸了摸黄少天的发梢说:“进去说吧。”然后反手拧开门,把黄少天带进房间里。
黄少天明白喻文州的顾忌,虽然三楼宿舍就住了他们俩,但也保不齐会有什么人上来,看到第二天就要上头条。
喻文州扯了张纸巾给他,黄少天一整张拍到脸上,这才离开喻文州的肩膀。
他不想让喻文州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虽然为了追喻文州也没少耍小手段,但这样嘤嘤啼啼岂不是和外面跟他告白的小女生没有任何区别了?
喻文州看他的样子好玩:“这样看得见路吗?”
“看得见。”黄少天瓮声瓮气,带着点哭过的鼻音,“你椅子是黑色的桌子是白色的电脑放在桌子上面椅子摆在桌子前面。”
“行。”喻文州说,“看得见就回去休息吧。”
“靠,喻文州你有没有良心!”黄少天一把扯下纸巾,“这就急着赶人?”
喻文州带着浅浅笑意靠在书桌旁:“现在好点了?”
人都丢完了,能不好吗?黄少天拉过椅子趴上去,纸巾夹在鼻子底下,一吹气扬得老高。
他和喻文州你瞪我我瞪你了一会儿,黄少天支起身体,不甘心地说:“我想不通。”
“嗯?”
“我又不是外面的小姑娘,你有什么不喜欢我的?”
喻文州叹气:“没有不喜欢……”
“但也没有那种喜欢。”黄少天截断他的话,“我要的那种喜欢。”
喻文州无法回答。
“那你要不干脆拒绝掉我好了。”黄少天又说。
“我好像拒绝过你来着?”
“那个不算。”黄少天抬手挥到一边。
“那现在再拒绝还算吗?”喻文州问。
黄少天沉默了一会儿,埋到胳膊里:“不算。”
喻文州无奈地笑了。他这人一会儿霸道,一会儿又不讲理。仗着喻文州的纵容,只想讨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这么问得不出结论的,少天。”
“那我换个问法,你这些年就没想过去喜欢上谁吗?”
“没有。”喻文州还是摇头,“我这些年在想什么,你大概也一样清楚。”
想冠军——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了。黄少天当然知道。
“我不想讲道理,也不愿意对你找借口。”喻文州看着他,“若你觉得我是个难打动的人,我承认。”
“道理都给你说完了。”黄少天说,“我就只剩不讲理了。”
他的眼睛还在发红,看向喻文州。纯粹得像刚被雨水打湿的某种小型兽类。
黄少天并不天真,电竞是个外界看似单纯,内里却复杂多变的地方,在他们出道前就有过体会了。
那时在网游里风发意气的夜雨声烦,再怎样也不是出道选手。有一次被训练营里的人骗去,差点销了号。骗他的是一起进营留过三期的朋友,和黄少天做过短暂室友。仅是多了这么一层,就交付了少年人清澈的信任。
人被抓到的时候正在蓝雨对面的网吧一件件点掉角色的衣服。喻文州听见外面有人喊叫,接着训练营里几乎所有人都赶过去了。等他到门口,那人已经被按着手撂倒在桌子上,黄少天分开人群走到电脑旁,一言不发地拔走自己的账号卡。
“我只想赢一把!”偷卡的人大喊大叫,“就一把,别的战队就会要我了!”
“你真的去得了吗?”黄少天平静地说,“他们是想销毁我的卡,还是想要你,你自己清楚。”
偷卡的人被训练营踢出门外,黄少天往后很长时间也没让人再碰过自己的账号卡,直到喻文州搬进他的房间。
喻文州成为了他可以全然相信的人,像安置在暴风眼中的安全屋。
但如果喻文州把门打开,他也会被轻易地抛进风雨。
沉默的空气像凝结在时针上的雨露,拖拽着时间的脚步。
凌晨的夜色已经很深了,大约是城市的霓虹灯被调暗的缘故,水雾散去,能隐约看见几颗星星。
喻文州的窗台上摆着一株绿萝,长势很好,交错的枝条沿着墙壁垂到地面,黄少天记得它最早还是从自己房间里剪过去的。
都这么纠缠不清了,喻文州居然还想拒绝他?想想就让人生气!
蓝雨队长仿佛会读心术,也看向那盆植株:“还以为养不活的。”
但是养活了,还活得很好,有水就可以生存,在单调的房间里努力爬出一片绿色。
和它的原主人很像,喻文州想,黄少天一直以来也是如此生机勃勃的生物。
天聊得差不多死了,反复也无非是那几句你爱我你不爱我,黄少天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也为刚刚莫名其妙的上头有些尴尬,却并没有后悔。
长这么大,他习惯了大事都自己做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决定了南墙就在脑门顶也别想让他回头。反正离退役还有好几年,他有的是耐性和喻文州纠缠。
为了证明磨刀不误砍柴,到五月底的比赛个人战黄少天一场没输过。郑轩说他是情场失意战场得意,被黄少天追着在竞技场血虐了三回。
喻文州那边没有太多变化,依旧很忙。而且今年世锦赛又临近,队员名单得在常规赛结束前确定,黄少天有时候借送外卖的名义去他房间遛弯儿,十次有八次能碰见他挂着语音和欧洲方面的团队打远程电话。
还有一次在训练楼的后门,难得地看喻文州点了烟。
因为熬夜,联盟里的烟枪挺不少。黄少天有过敏原没办法抽,喻文州在他印象里属于会但没有瘾的那种,只在四赛季碰到过几次,后来好几年都没怎么见过了,感觉他的一包能抽十年。
以前蓝雨只有于锋抽,后来于锋转会,抽烟区就快成为摆设。
喻文州的烟也不是烈性的,淡且细长,有微弱的青草香。他看见黄少天也没躲避,轻轻一笑,喉结滑动吐出一道细雾。
外面下着雨,烟雾缓缓融进雨雾里。黄少天慢慢晃到人身旁,看了看他夹烟的手指:“我一直很好奇,你抽烟是跟谁学的?”
“魏队。”喻文州说,“很早以前了。”
他还没有和魏琛打比赛的时候,才刚进训练营两三个月。俱乐部楼为了防火禁烟,魏琛忍得难受了就会跑到训练营楼后抽。有一次碰上几个排位赛刚比完的小孩,突发奇想地把人都招了过去,说要教他们些成年人的活动。
“来来,一人来一根。”魏琛把烟包递到人面前,“男子汉大丈夫,不会抽烟不合适。”
喻文州不幸路过也被拉过去,塞了根烟在手心。
“过肺才是真抽啊!”魏琛指导,这里面有人一看就是有过经验,抽得无比顺畅,有的人明显第一次,咳得天崩地裂,他想看的就是这种场景,笑得十分开心。
喻文州第一口也被呛住,咳了几下。第二口也说不上多舒服,还是会想咳,但能够压住了。
他没有对烟味产生好感,却记住了烟雾穿喉时那种辛辣的刺激。
“啧,引导青少年抽烟,老大可真能耐。”黄少天咬牙切齿地说,“早知道应该十赛季给他捅上新闻,这样他就会被联盟禁赛,兴欣损失一员大将,我们说不定就赢了。”
喻文州笑起来,黄少天当然不会这样做,但他想七想八的脑回路特别可爱。
他笑得黄少天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喻文州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打断他:“看够了吗?”
“没有。”黄少天最近越来越理直气壮了。
喻文州抽烟的样子很难得,世界上没几个人能把烟抽得还像他这样斯文又性感了,黄少天心里咚咚跳动,眼都舍不得眨。
他们在海边的那天晚上,喻文州用打火机帮他点焰火,手盖在明亮的光上,提着那一小串快速燃烧的烟火棒,也是这样。
实在是看了太久,最后喻文州不得不掐掉烟,用带着青草味的手把他的眼睛遮住。
“干嘛!?”黄少天用手扒拉他。
“别看了。”喻文州叹了口气。
“看看怎么了?小气。”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喻文州在心里说。
太容易让人心动。